【铭记】历史与实践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中国艺术收藏
撰文图片孙志新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艺术收藏已有130年的历程。其间收藏的器类始于制作精美雅俗赏的明清瓷器，继而扩展到玉器金银器珐琅器牙雕等整个明清时代的装饰艺术，再进一步扩展到古代的青铜礼器玉器陶塑和佛教造像，并且随着西方对于艺术研究的深入，观众和收藏家逐渐领略到书画艺术的深邃文化内涵，最终全面地了解绵延不断的华五千年文明；其收藏历程则见证了美，或是说西方对文化艺术的认知过程，收藏过程所形成的收藏家赞助人和博物馆业主任成功的合作模式和经验或许可以给内的博物馆提供有益的借鉴。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是世界著名的博物馆之一。它位于纽约市心，面向第五大道，背临公园，自南向北跨越四个街区，总建筑面积约20万方米图一 大都会博物馆外景。大都会博物馆是一座百科全书式的艺术博物馆，所收藏的文物和艺术品种类繁多，有200多万件，涵盖了世界各地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化艺术。大都会博物馆设有17个部，亚洲部是其最大的两个部之一。亚洲部的收藏按地域划分为亚的日本韩，南亚的印度巴基斯坦，南亚的越南老挝缅甸柬埔寨泰印度尼西亚等，不包括亚西亚。亚洲部的收藏约有3.5万件，其的文物艺术品约有1.2万件，包括书画陶瓷青铜器玉器漆器金银器石雕彩塑，还有相当丰富的纺织品和古典家具等门类。 大都会博物馆的艺术收藏始于1879年，迄今已有130多年。这130年的收藏过程，像一面镜子，折射出西方人对文化与历史认知的过程；也记录了收藏家赞助人和博物馆业主任的密切合作，充实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历史，他们成功的合作模式和经验或许能给内的博物馆提供借鉴。 1879～1915年明清艺术首登西方艺术殿堂 19世纪70年代末，大都会博物馆的一位董事纽约有名的古董商兼收藏家埃弗利Samuel P. Avery将其收藏的1000多件明清瓷器转让给博物馆。这些藏品绝大多数是的外销瓷，也有一部分明清官窑瓷器，其不乏青花釉里红单色釉和釉上珐琅彩的精品图二清 釉上珐琅彩碗。1902年，另一位董事毕少普Heber R. Bishop无偿捐赠所收藏的玉器，随之捐赠的还有一笔数目可观的资金，用于扩建展厅和布置陈列。这批收藏总数有1000多件，绝大多数是清代的玉器，其有相当一部分是乾隆年间的精品图三清 青玉雕龙海，有造型典雅做工精致的陈设摆件仿古礼器文玩，还有一件玉版填金的御制七佛塔碑记。此外，还包括300多件未完成的玉石标本，给其后玉器之琢玉画线等工艺流程的研究提供了珍贵的资料。继毕少普之后，纽约的收藏大家奥特曼Benjamin Altman在捐赠大批西方名画的同时，将所收藏的瓷器珐琅器和鼻烟壶等一并捐给了大都会博物馆图四清 画珐琅对瓶，其仅鼻烟壶一项就有两百件之多。 从埃弗里首次捐赠的1879年到奥特曼捐赠的1915年，前后的30多年是大都会博物馆收藏艺术的第一个阶段，也是美人认知艺术的早期阶段，此时美收藏家大多偏爱色彩绚丽工艺精巧的明清瓷器和装饰美术，对历史悠久的古代艺术和文化尚未有全面和深入的了解。 1915～1945年远部的成立和艺术的扩充 从1915年到1945的30年是大都会博物馆艺术收藏的第二阶段。这30年里，美有幸躲过了两次世界大战的战火，度过了二十年代末的大萧条，经济稳步上升，文化事业日渐发达。西方开始认识到艺术内涵丰富，历史悠久，是世界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大都会博物馆的收藏在此阶段有了显著的增长。创立摩根大通的美银行家摩根J. Pierpont Morgan时任大都会博物馆董事会主席，他对文物艺术饶有兴趣。在他的带领和倡导下，许多热心人士或是捐赠自己的收藏，或是慷慨解囊资助。1915年，大都会博物馆成立了远部1986年改名亚洲部，特地从欧洲请一位研究文化的荷兰学者波世莱兹S. C. Bosch Reitz担任远部的主任。波世维兹虽然是陶瓷专家，但是他并非仅仅关注陶瓷，而是颇具开拓和发展的眼光。在他的指导下，大都会博物馆不再只是依靠收藏家的随意捐赠，而是开始有目的地寻求和收购艺术文物，开始收藏历代的陶器瓷器，譬如建窑和磁州窑的瓷器，借以展示陶瓷史的各个发展阶段和地区特色；同时也开始收藏的青铜器佛像和丝织品。波世维兹在任期内收购了为数众多的北魏至辽代的佛教艺术珍品，包括石雕佛像鎏金铜佛造像夹纻脱胎的干漆佛像和三彩罗汉塑像，其北魏初年的释迦立像是目前仅存的大型鎏金铜佛之一图五北魏 鎏金青铜佛立像。佛像高大雄伟，丰满的脸上略呈微笑，在威严透出一股慈祥，宽大的袈裟从肩上垂下，衣纹排列均匀，富有韵律感。两尊三彩罗汉造型准确，比例匀称，神情栩栩如生，展现出辽代雕塑艺术家的深厚写实功力。在此期间博物馆还接受了美石油财团股洛克菲勒John D. Rockfeller Jr。和夫人捐赠的佛像，其北魏正光五年524的鎏金青铜弥勒佛造像是不可多得的珍品。造像保存得相当完整，包括弥勒佛佛像前和两侧的菩萨随侍力士狮子和佛像身后镂空的背光。佛像通体鎏金，虽历经千年，仍然光彩照人。 与此同时，博物馆还聘请了对文化艺术深有造诣的西方人士福开森John C. Ferguson担任文物收藏的顾问，也相当于博物馆驻的收购代理。福开森是加拿大传教士，19世纪晚期到传教时对文化和艺术生了极大的兴趣，从此潜心研究文化，成为当时有名的通。他跟同时代的很多鉴赏家古董商知名藏家与上层人物交往密切，并将传统的鉴赏和研究方法介绍到西方。 福开森为大都会博物馆的收藏了做出了重要贡献。他帮助收购了数件举世闻名的古代青铜器，包括传河北易县出土的有长篇铭文的齐侯四器和陕西宝鸡出土的西青铜器图六西青铜礼器原端方旧藏。齐侯四器是春秋时期的齐侯嫁女的媵器，有鼎敦盘匜各1件，其铭文字体端正笔画秀丽，历为金石学家称道。宝鸡出土的青铜器有14件，包括禁卣尊盉爵角觯斗等，其的青铜禁是稀有品类，目前只有3件存世，大都会博物馆天津博物馆和陕西历史博物馆各有1件。这批青铜器原先是清末收藏家端方的旧藏，端方去世后，家道落，他的后人决定出售。大都会博物馆依靠福开森从斡旋，最终以有史以数目极为可观的资金购买了这堂珍贵的文物。此外，福开森还帮助大都会博物馆收购了书画和汉代陶器。 1945～1970年收藏的稳步进展和唐代金银精品的入藏 20世纪五六十年代，越越多的美博物馆开始积极收藏文物，大都会博物馆也不例外，收藏的范围和质量相比以前有较大的扩展，收藏的节奏亦渐趋稳定。在这二十多年里，远部接收了为数不少的捐赠，包括汉代的釉陶建筑模型，唐宋的佛像石雕，明清两代的官窑瓷器丝织和刺绣。依靠社会赞助和馆内的收藏基金，博物馆购入了一批重要的唐代三彩陶器陶俑和金银器。唐三彩的骑马人物俑左手揽辔，右手扬鞭，刻画出唐代贵族出行时仪仗队伍的威仪；高大的骆驼俑昂首挺胸，神态生动，展现出丝绸之路上商旅行列的风情。金银器虽然数量不多，但其精美程度可以和1970年西安南郊何家村出土的唐代窖藏金银器相媲美，有鎏金银盘盏碗香薰剪刀等，其一件饰有细密花鸟纹的鎏金叶形银盘，不仅展示了唐代工匠的精湛技艺，而且提供了外文化交流的实证图七唐 花鸟纹叶形银盘。 1970迄今书画的收藏盛期和五千年华文明序列的建立和完善 20世纪70年代迄今，是大都会博物馆艺术收藏的黄金时代。博物馆的艺术迅速增长壮大，成为美首屈一指的收藏。这一成就归功于大都会博物馆历史上几位杰出的人物。其首推曾在60年代做过美财政部长后任大都会董事会主席的狄龙Douglas Dillion先生。狄龙在70年代初对大都会的收藏做了一次调查，发现艺术，特别是书画，是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弱项，因此决定着重收藏书画。狄龙亲自捐资上千万美金，并号召纽约地区对艺术有兴趣并热心公益事业的社会贤达捐款，不仅设立了收购艺术的基金，而且还设立了聘任艺术专家的基金。董事会决定聘请美著名的书画专家普林斯顿大学教授方闻Wen Fong担任远部部长，指导书画的收购。方闻在出生，少年时期接受了的传统教育，大学期间在普林斯顿大学就读，取得美术史博士学位。他将注重古代著录印章题款和笔墨的传统鉴别方法与西方美术史对作品结构和风格的分析相结合，创立了新的鉴别方法，对过去传为唐宋元明的书画重新审定研究，以此作为基础探索书画的发展历史。他培养的一批新型的美术史学者，被称为普林斯顿学派Princeton School，在美美术史界声名卓著。 有了以狄龙为首的董事会的支持和方闻教授专业的指导，大都会博物馆从纽约著名收藏家王季迁手收购了大批宋元书画，其许多曾经是二十世纪著名画家张大千的收藏，包括唐代韩幹的照夜白，宋代屈鼎的夏山图图八北宋 屈鼎夏山图卷，南宋马远的观瀑图元代赵孟頫的双松远图九元 赵孟頫双松远图卷倪瓒的虞山林壑等。夏山图纯用水墨写景，构图气势雄浑，状物细致入微，是目前硕果仅存的少数北宋山水画代表作之一。赵孟頫的双松远以书法线条入画，笔简墨淡清雅秀丽，开创了文人画的先河。 大都会博物馆同时还收藏了明清两代董其昌徐渭仇英龚贤四王八怪等著名书画家或画派的作品。由于狄龙的精神感召和方闻的学术威望，纽约地区的一些著名收藏家纷纷将收藏捐赠给大都会博物馆，其最有名的要数收藏家顾洛阜John Crawford捐赠的北宋郭熙的树色远北宋黄庭坚的廉颇蔺相如传和米芾的大字吴江舟诗图十宋 米芾吴江舟诗卷等绘画和书法作品。这一批稀世珍宝扩充了大都会博物馆的收藏，使其书画形成了颇有规模的系列。狄龙又捐资赞助书画展厅的修建，以便能够分期陈列这批艺术巨作。 这一阶段，亚洲部继续获得了三位热心于艺术的赞助人的强有力的支持。最有名望的是纽约的社会活动家艾斯特夫人Brook Russell Astor。艾斯特夫人童年时代生活在，对和文化艺术有着深厚的情感，毕生致力于推介发展文化。终其一生，她一捐出2亿美元，赞助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自然博物馆和公图书馆等文化事业机构。由她捐款建造的古典园林明轩1980年在大都会亚洲部内落成图十一大都会博物馆馆的古典庭明轩。这座庭以苏州的网师园为蓝本，聘请建筑研究的专家担纲设计，整个建筑的梁架门窗屋顶地面乃至一砖一石都在制成，然后从苏州请富有经验的工人精心施工。庭落成后又配置了一堂名贵的明代古典家具。观众置身其，仿佛徜徉在古代的苏州。这座庭的游客每天络绎不绝，节假日更是游人如织。艾斯特夫人还捐款帮助扩充收藏和设立了装饰艺术的业研究职位。2005年她以103岁的高龄去世，但是，她捐助的款项仍然在支持亚洲部继续收藏。1980年代以，亚洲部还获得了博物馆董事会的新成员韦伯夫人Charlotte C. Weber和俄弗英夫妇Florence and Herbert Irving的积极支持。韦伯夫人出资帮助大都会博物馆扩充古代艺术的收藏，而且赞助修建古代艺术展厅；俄弗英夫妇则赞助晚期艺术的收藏及晚期艺术展厅的修建。 亚洲部在积极扩充书画收藏的同时，也一直关注装饰美术。1980年代期，亚洲部聘请了对文化艺术有广博知识和丰富经验的屈志仁先生James C.Y. Watt，先是担任特别顾问，然后担任艺术主任，2000年方闻退休后继任亚洲部部长。屈志仁先生依靠艾斯特夫人韦伯夫人和俄弗英夫妇等三位主要赞助人和其他多方面的赞助支持，有系统有条理地填补收藏体系器物的缺项。经过数年的苦心经营，终于建立起较为完整的装饰艺术的历史系列。在屈志仁先生指导下入藏的文物，以漆器和纺织品最为引人注目，其漆器种类有单色彩绘剔红剔犀螺钿戗金等，多不胜举，不仅有色彩亮丽雕工精湛的明清两代的杰作，还有世所罕见的宋元时代的精品图十二宋 黑漆嵌丝螺钿瓜瓣盒。 纺织品的收藏亦堪称西方收藏的翘楚，藏品的年代上迄唐宋，下至明清，大致上包括了历代的代表作品，其元代的花鸟纹刺绣图十三元 花鸟动物纹刺绣和织有帝后像的缂丝蔓荼罗彩插四，5彩插四，5 元 缂丝帝后像曼荼罗俱是稀世奇珍。经过屈志仁先生和亚洲部同仁二十年不懈的努力，早期和晚期艺术展厅在1990年代先后落成。早期艺术展厅陈列新石器时代至唐代的艺术，从马家窑文化的彩陶良渚文化的玉器，商青铜器，汉代的陶楼陶俑，南北朝的佛像石雕，到唐代的三彩陶俑和金银器，应有尽有；晚期艺术展厅的陈列从宋代到清代，展品包括宋元明清的瓷器漆器玉器金银器珐琅器木雕和纺织品等等，种类齐备绚丽多彩。上述两座展厅的展品，加上书画展厅和佛教艺术展厅的展品，构成了全面完整的艺术序列。至此，大都会博物馆已能够系统地详尽地展示5000年源远流长的文化的发展脉络。 结语 在美，每一个博物馆丰富珍贵的藏品，都和收藏家及赞助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着亲密深厚的不解之缘。大都会博物馆的收藏，尤其是亚洲部的艺术收藏，也不例外。没有一批对艺术情有独钟富有热情积极投入的有识之士，博物馆的收藏难以为继。大都会博物馆是私立博物馆，不属于任何企业或个人，而是一个独立的文化机构，在董事会的监督和博物馆业行政部门的管理下运营。绝大部分经费不是由政府提供，而是自于社会募集基金，用于收藏的经费极为有限。大都会博物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收藏自于收藏家的捐赠，只有很少一部分为购买所得。事实上，即使是有限的购买，也常常是依靠向社会上热心艺术的人士筹款才得以实现。 130年，大都会博物馆逐步建立了收藏家赞助人和业主任合作的收藏模式。收藏家和赞助人对艺术的爱是一种执著真挚的爱，对于他们而言，收藏既不是用于炫耀，也不是用于投资生财，而是精神层面的追求。他们有热情有经济实力，能够注重于某类文化艺术或是某个专项的收藏。业主任与收藏家意趣相投，既有对艺术的挚爱，亦有深厚的专业知识和丰富的经验，不仅可以为收藏家在鉴别和理解上提供指导，更重要的是能够以其广阔的历史和文化的关怀，从宏观上指导整个博物馆的收藏，从而有计划有系统地建立起阐述整个文化历史的艺术体系。 在这130年里，大都会博物馆的收藏历史见证了美，或是西方对文化艺术的认知过程，这一过程始于制作精美雅俗赏的明清瓷器，继而扩展到玉器金银器珐琅器牙雕等整个明清时代的装饰艺术，再进一步扩展到青铜礼器玉器陶塑和佛教造像，随着西方对于艺术的研究的深入，观众和收藏家逐渐领略到书画艺术的深邃的文化内涵，最终全面地了解绵延不断的华5000年文明。 目前，大都会博物馆对艺术的收藏还在继续，年收藏了新石器时代的红山文化玉器的草原文化青铜器汉代的铜镜宋代的金银器和明清时代的篆刻印章等，同时也开始关注当代的艺术。随着艺术史研究的深入，大都会博物馆的收藏将继续发展，更加完备，也更加精彩，从而全面展示艺术文化史的辉煌篇章。
